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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小到大,成长着的我们总离不开一道屋门或一面家墙。因为父辈们喜欢在一扇屋门或一面家墙刻下我们的身高,而一道道黑色短线从下到上密密麻麻地排列开来,它们时时刻刻提示着我们的成长,也存留着我们成长的印迹。
每逢过年,父亲把我叫到堂屋前,身子贴着屋门,抬头挺胸,立正站好,父亲拿板尺测量我的身高,重复几次用钢笔划一道线。与去年那道线一比,父亲抚摸着我的头,高兴地着说:“长高了,今年又长高了!”我也会认真地看看比比,“娘,爹,我又长高了。我将来长成大高个,娶个花媳妇。我长高了!”高兴的撒了欢地飞奔起来,像个欢喜麻雀叽叽喳喳不停地说着,逗得家人合不拢嘴。
到了学龄时期,能和一群年龄相仿的同学在一起打闹玩耍学习,这样日子是幸福的。可是,父母亲很快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,我的身高。和同龄孩子在一起,我是最矮的。他们担忧起来。
因为我的身高问题,家里突然变得紧张起来。父亲领着我去过多家医院检查,医生的诊断书总是模棱两可,却让父亲看到了希望。在家里爷爷奶奶心疼我,常把最好吃的东西都留给我。母亲忧心忡忡的,天天托人或自己去打听各种各样的长高土方子。便在家中,一种接一种地试着,把我养得白胖,却不见长高。
而我却毫不在意,整天混在比我高的同学圈里玩耍打闹,过得无比欢乐。在课堂上,我的“特殊”座位永远是教室的第一排,和女同学同桌。这是作为教师的父亲“以权谋私”为我安排的,我多次向父亲反抗,我不要第一排,不要和女生当同桌。我要和男孩们一起在后面。父亲板着脸严肃地说:“等你长高了再说。”我赌气说:“我就不长高,不长高。”接着父亲的巴掌就生硬地打在我的脸上,我又疼又委屈地嚎啕大哭,父亲狠心地不疼不管,任我哭闹。
其实,父亲不是这样认真的人。我调皮,我贪玩,我学习不好,再怎么惹家人生气,父亲从不舍得打我的。可是在身高这事上,父亲是认真的。生气是,操心更是。
为了给我增高,父亲的笔记本里记录着收集的土方子,还有形形色色的电视增高广告和销售方式等等。从此,那些昂贵的增高药,增高医疗器材接踵而至出现在我的生活里,增高效果却在那一则则广告词是有效的。有人曾委婉地劝说父亲,孩子的身高与很多因素有关。那些广告都是夸大的,骗人的。钱花在刀刃上。父亲不言语,默默地翻看那本涂画记满的笔记本。
记得一年冬天,父亲又从电视广告得知,临县一家医药店代售一款增高鞋,效果很好,销售火爆。父亲便又心动,打电话咨询销售人员相关购买信息。当得知明天就是最后日期,父亲颇为激动紧张,说尽好话让销售人员帮着留住一双明天就去买。站在一旁的我,仔细地听着父亲和那位冷漠的销售人员对话,我开始怨我自己,怨自己为什么不快快长高。
第二天,早晨是一场大雪。母亲不情愿让父亲去,不给父亲钱,父亲压着火说,拿钱。这天怕啥,不让孩子不去,我一个人去。有希望咱就试试。父亲用这把丈量身高的板尺量了我的脚丫,又照葫芦画瓢地在一张白纸画了我的脚丫轮廓。我拉着父亲的手不让父亲走,外面的雪越下越大,父亲倒是轻松一笑,说:“没事。好好在家听话。等我回家。”父亲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窗台上那模糊的雪花里。
这一天,太漫长。漫长到这场大雪不知停止,漫长到我懂了牵挂和想念,懂了成长。母亲不时地站在家门向着远方等待,从早晨到旁晚。我乖乖地呆在家不外出玩耍,认真地吃饭,不再挑食。心里一直默默念叨着,爸爸,你快点回家。
突然,一阵清脆的铃声,是那么的熟悉亲切。我和母亲都急切地冲出家门,是父亲。雪花沾白了父亲的黑发,打湿了父亲的衣物,我跑着扑进父亲的怀里,哭着说:“爸爸,我听话。我要好好地长高。”父亲也激动地说,好好!咱好好地长高。长高了,爸爸给你娶花媳妇。那双增高鞋正好硌在我和父亲胸前,硌得好疼。
那年过年的时候,我的身高终于向上爬了小小一格。父亲高兴地破例开了一瓶好酒,自斟自饮。压岁钱,母亲给的张数多了。成长的幸福来了。
从那以后,我更愿意听父母亲的话,不挑食,爱运动;父母亲继续收集着长高秘方,一一仿效。我的身高一格向上一格的刻在那里,丈量身高成了父母亲争相乐意做的事情。父亲在屋门延续最老的印迹,一划一划地增添;母亲把我拉到一面亮白的家墙,开始属于母亲的新记法。
当我背对着一道屋门或一面家墙,抬头,挺胸,立正,静静地等待。转身过来,一道成长短线幸福地刻画在最上端,这使人高兴。而下面那些密集的短线却常常藏在我的身后,负责刻录着父亲与我的身高梦所有的记忆。
(作者:张翔 单位:山东省特种设备检验研究院威海分院)